时无间。
空无间。
受业无间。
-现在这人间和炼狱,有什么分别?
「看着我没停下的脚步 已经忘了身在何处」
枪响的瞬间,一束镜面反射的天光晃到沈秋霞释然的眉目上。
毕忠良派来的杀手,像他从前亲自带出来的兵。
狠厉,训练有素。
宰相死了,陈深怕极了的一幕,如期而至。
他甚至忘了掩饰慌乱,甚至忘了,剃头刀比枪管用。
毕忠良没给所谓兄弟情铺陈余地,更不给陈深任何背叛他的机会。
于是尘埃落定。
「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 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」
上海的雨总是来得气势磅礴,像要为今夜这场宾主尽欢的鸿门宴营造气氛。
唐山海走到完全称不上遮风挡雨的石亭下,收了伞柄落座,一言不发。
仍旧是四平八稳端着副英法绅士的作派,可陈深知道,倘若放在平日,他大抵会选择清冷地吞云吐雾,也绝不会栖身进雨水洇湿的污浊里,与自己和光同尘。
一条试图脱钩的鱼儿从二楼翻窗下来,葬送他的是几声枪响。
雨不停,荡涤着孤岛年复一年上演的血雨腥风。
人声喧嚷成一片,在这死地,雀跃成最后的狂欢。
「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 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」
女人的颈子总是白皙纤长的,柔弱无骨。
在这解衣抱火的动乱里,随时都面临被男人折断的风险。
-我一半真傻,一半装傻,才能在这儿混口饭吃。
假做真时真亦假,唐山海半生真情错付,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他与生俱来形如罂粟般纯粹的妖冶,轻易就能在许多人心底漾开涟漪。
唐山海醉眼迷离的模样从未示人,可柳美娜还是见过的。
尽管她半梦半醒间尚存的寸许猜忌,在午夜时分就得到了印证。
爱上彼岸花开,爱到甘之如饴。
人情练达的书记员并非别无选择。
可她终究,任凭这株艳烈的毒蔓生根萌芽,勾魂索命。
从此在一个男人心头,雕镂成亘古的朱砂痣。
「一路上演出难得糊涂 一路上回顾难得麻木」
陈深是军人,是战士,同时还是个赌徒。
牌桌上输了多少筹码他只消风度翩翩,只字不提就有人砸回来大笔开销。
可在行动处,倘若差之毫厘,便可谓性命攸关。
他大多时候都在赌命,筹码无外乎那两行薄如蝉翼的情分。
可至少有一点他足以确信。
今日这场苏三省坐庄的豪赌,他输不起,毕忠良同样不会坐视不理。
试探,猜疑,算计。
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。
老毕,你猜,老天爷这回赏谁的饭碗?
「在这条亲密无间的路 让我像你 你像我 怎么会孤独」
-如果有一天,我真的背叛了你,你会怎样做?
-亲兄弟明算账,大刑伺候,屈打成招。
汽笛声呼啸,已经没有时间了。
毕忠良下达了最后通牒,陈深来不及翻向窗外,闪身躲进廊道尽头的阴影里。
来人似有所感,进门前朝这边回首望来。
单是目光中熟悉的凛冽,就让陈深掌心里攥出了细密薄汗。
毕忠良当然清楚拐角的晦暗不明中隐藏了怎样的秘辛。
整座洋楼在他看来又有哪一处可供藏匿。
可那一眼过后,他再无流连。
“小赤佬,下辈子,别指望我给你放冲了。”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