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酒方

天生反骨,不死难休。

[毕深/篡改结局] 是日非

硝烟战火,明枪暗箭,年复一年。

有些人注定要长久地故去,在深秋的梧桐树下,在远逝的黄浦江畔。


上海的夜就像个年纪轻轻的寡妇,风姿绰约却又森冷无情,人们或是被它迷惑,或是甘之寂寥。


牌号0275的薄荷绿轿车驰骋在通往城外的干道上,四外除了呼啸的风,便是肃杀的影。

还有百米开外锲而不舍的猎豹人。


暗无天日的地方向来危机四伏。


若是可以选择,陈深宁愿肆意窜进任何隐没于夜色的窄巷,没命地奔逃。

可他还有未尽的使命。

自发动引擎那一刻起他就将自己立为标靶,全没打算活着离开。


他突然有些后悔带着毕忠良出来送死。如果不是异想天开以为还能逃出生天,他怎么也不会拖老毕蹚进自己这趟浑水。

那是他最好的兄弟,命是他从阎王爷手底下抢回来的。

尽管立场不同各为其主,可在生死关头,往事如烟,结局无二。


“老毕,我们怕是出不了城了,你铐我回去吧,归零计划在我身上,他们不会怀疑你。”陈深一脚刹车拐进了岔路,语调冷肃得像在一分队办公室里,正步步精密地算计因果。

“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混账话!”话音未落,几声枪响在身后炸开了花。


距离越来越近。毕忠良明显感觉到有子弹击中车身,再一回头,就看到前方路口一排整齐的木栅栏拦住了去路。


两排屋舍,前后夹击,便是插翅难逃了。

这是特工总部围捕嫌犯惯用的手法,到哪儿都训练有素。


-

半个时辰前。

在行动处得知陈深为了盗取归零计划,把整座洋楼炸得翻天覆地时,毕忠良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。


自从宰相被捕,甚至更早先的时候他就足以确信,陈深不是真心投诚。


当年在军校,陈深是最年轻的教官,年纪轻轻就能跟自己平起平坐,靠的是一桩桩一件件,枪林弹雨里实实在在的摸爬滚打。

说他没有建功立业的本事,毕忠良是不信的。


可究竟陈深的本事有多大,到底分属哪边阵营,这个棘手要命的问题毕忠良却素来不愿深究。


即便是苏三省一介迟来的外人都看得分明,他对陈深的怀疑显而易见,却从不肯坐实对方身份。

当时在小会议厅,这位时时招人厌的苏所长是怎么循循善诱来着?

如果连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背叛自己,那人活着还有多大意思。


但苏三省只说对了一半儿,他对陈深的偏宠与纵容,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藏其中。


行动处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,却寻不见陈深半个人影。

毕忠良在心底打了个冷噤,这个聪明过头的小赤佬,八成已经折返回去。

然而这会儿连刘二宝都看不见踪迹了。


事急从权,毕忠良无可奈何,他甚至不能确定,动静闹到这份儿上,事情还在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,只得匆忙驱车回返。


-

汉历十月初八,刘兰芝的生辰。晚宴的热络适才散尽,整座府邸仍旧灯火通明,从前厅到后院,无一处不曾通透敞亮。

行动处临时拨来调遣的黑皮轿车堪堪停靠在正门外的空地上,毕忠良只身下来,提了枪走进他最熟悉的院落。


多年余习,他在推门而入的同时便抬眸掠清了四下,原不过弹指须臾,触目所及的一室温存,而今看来恍若隔世。


太过敏锐的直觉让毕忠良在第一时间就能准确判断出,他的目标尚未抽身。

没有多余的动作,他把背脊实实在在贴上了楼道拐角正对前门的厚墙上,仿佛唯有如此,才能觉出一点心安。


最尖锐的问题终于浮到明面上来了——陈深捅破了这层敏感脆弱的窗玻璃纸。


身处极司菲尔,平日里杀人如麻,索命如同家常便饭,毕忠良当下却着实不晓得该如何应对。他要以一个大哥的身份对兄弟网开一面,还是依照惯例当场擒获这只同他周旋已久的麻雀。


论情谊,他自认输得一败涂地,论立场,毕忠良心中的天平剧烈摇晃起来。

除了至高无上的利益,没有事物值得他奉上全部的忠诚,他没有信仰,甚至没有朋友,身边人他谁也不信,最好的用途便是吃干抹净后再宰一刀。长年算计归根结底,无外乎身在其位。

什么家国什么战线,在鬼门关外徘徊一遭,能有什么比活着重要。


毕忠良是个务实的人,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
弃蒋投汪,身居高位,到头来俱是为了更好的活着。


当下的局面他已然心满意足,但他无法心安,时局动荡,危机四伏。

刀头舔血的日子并不好过,毕忠良其实很久不曾睡上个囫囵觉了。长夜多梦,梦里是无尽的黄沙,他在梦中一遍遍掩埋,不知葬送过多少英雄志士。

没有谁天生喜好杀戮,只是大多时候,对敌时心慈手软,回头反成了对自己残忍。


这些道理陈深不会明白,也不屑一顾。


偶尔地,毕忠良会羡慕地牢里誓死不屈的灵魂,他们为了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,粉身碎骨,奋不顾身。

而他自己终究不能,他见惯了死生契阔,也习惯了衣冠禽兽。


若说他生命中还有前行的目标,那便是冲着刘兰芝与陈深,冲着背井离乡过几天和平安生的小日子。


陈深是他心中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儿。

毕忠良自认在道义上亏欠了谁也不曾亏欠陈深,如果对旁人他从来假意换真情,到了陈深跟前,统统都得掉个个儿。

但凡陈深能瞒天过海,他就有本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
然则今时不同往日了,当身份暴露,真相大白于世,像早前的唐山海与李小男,内贼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,没有谁堪例外。


毕忠良尚且不敢在此等大是大非上轻描淡写。

他突然感到心力憔悴,都说救命之恩容易还,兄弟之情容易淡,可是面对陈深,他除了宠着护着,哪里还有什么对策。


-

陈深的手指还短暂停留在相机快门上,楼外已突兀地传来车轮碾过枯枝落叶的沙沙声响,在空寂的永夜显得分外不合时宜。他心口一沉,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
将胶卷取出,袖口一处针脚错落交叠,小心将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物什塞入缝隙,间谍相机被皮鞋跟踩得支离破碎,残骸埋没于书案上最醒目的盆栽土壤里。

随手抄起原版归零,折叠两下收进风衣内兜,回身绕到窗前,两指掀开纱帘一角,不出所料瞧见院外漆黑洋车安放,夜色下静谧蛰伏。


临出门前,陈深回头望向空旷敞亮的书房。

老毕在家的时间不多,这不多的时间里一多半又独自关在这间屋内,偌大的书案上散落着几份他没及时翻阅的卷宗。

陈深很少上楼来,为数不多的书房记忆同办公室里无甚分别,又或卸下了层层粉饰,彼此针锋相对。


他还是喜欢呆在官太太们哄笑不绝的会客厅,跷脚闲适,颀长的身形自然地占领了红木家具,拎瓶格瓦斯叼着烟蒂,闲听牌桌上的家长里短。


冰冷枪口欺身而来的恐惧早已随辰光烟消云散,多少次相仿场面历经,陈深连悉数回忆都觉得不值一哂。

他一点儿不怕,举枪瞄准他的是他过了命的好兄弟。


在陈深的认知里,老毕自始至终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,彻底的隐瞒是绝无可能的,九分真里掺一分假已让他时时处处如履薄冰了。


后领上抵着的物什如同摆件,如果对方当真想要了他的性命,那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稍加施力,有没有拿到确凿证据都可以让今夜的闹剧戛然而止。

人情世故,只要狠下心肠就能轻易归零,陈深在赌,赌那早已渺茫的释怀。


老毕是长年栖息于天寒地冻里的冷血动物,陈深想,自己形影不离这三四年,热血也该随之凉了彻底。

而同样身为冷血动物的彼此,总不好拿感情用事劝作荒唐行径的藉口。


世间原本就有许多事不需要明辨是非,当初在嫂子病房外的悠长回廊,暮色深宵,陈深疲惫地说自己习惯了,是真的习惯,习惯老毕对他明面上的纵容又在暗地里步步紧逼,用一把把良心枷锁、变本加厉的残忍迫他收敛,只待他自行缴械投降。


“老毕,咱们别闹了好不好?”一记标准军姿转体的动作,陈深却像慢镜头回放,用了三四个步骤循序渐进,最后在原地定格,颓败地抿紧唇角。

修长白皙的指骨扣握枪管,只觉潮腻不觉寒凉,显而易见,这件铁器一定被人长久地攥于掌心。

轻飘飘的叹息翩然卷入空旷堂屋,手腕翻覆,力道偏离,枪械已稳稳当当落进了陈深手中。不等毕忠良回过滋味,他自嘲般低头拴上保险,半带恳切半似玩笑。


“等事情都过去,随便哪儿都好,我给您当靶子,可还不算折本儿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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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个老咸鱼干和灰家雀儿没有下文的故事.@周冰锷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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